中文语境里的“毒”在英文语境里至少有三种不同的表达,代表着人体对化学物质三种不同的反应。
最近,我在《得到》的“名家讲书”平台上,和它的会员读者解读了我的《新药的故事》。我与大家深入讨论了“是药三分毒”这个古老的说法,以及现代医药学所赋予的新内涵,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得到》听书。
有几位读者留言说:“米饭和水吃多了身体也会受不了的”。我觉得这是物理上(撑涨或来不及排泄)的“受不了”,与药物的化学毒性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否则米饭和馒头也非要搞出一个安全窗口,那就很搞笑了。
作为制药人,我们首先应该关注的是……
吃下去肯定要生病的“急毒”
这种毒性大多很容易识别,因为有急毒的(药)物质进入人体后,在短时间内就会出现明显的症状,最常见的就是上吐下泻。这其实是人体对抗有毒物质的应急保护反应,通过上吐下泻,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有毒物质排出体外。急毒在临床前的动物实验和各个阶段的人体临床试验中都很容易被发现。其次,一些药物会有一些轻微的不良反应,比如口干舌燥,在动物实验中是不容易发现的,因为动物无法用语言向研究人员作出反馈,但参与临床试验的患者可以;另外,一些暂时没有出现症状,但是对内脏器官有损害的急性毒不良反应正好反过来,在临床试验中很难被发现,但是动物实验却逃不过去,因为用药后的病理解剖是可以直接观察到的。
急毒来得快,一般去得也快。轻微的通过多喝水和卧床休息,严重的需要送医院救治,甚至要用洗胃来及时清除毒物。
如果一个正在做临床试验的药物,某些受试者出现某种“急毒”,制药厂还能继续推进这款药吗?这就取决于具体是什么“毒副作用”了。如果是轻微的,比如口干舌燥一类的症状,而药物本身对一些疑难重症,比如恶性肿瘤,有较好的疗效,于是在权衡利弊之后,一般监管机构还是会批准的。这就是为啥很多抗肿瘤药物的不良反应都比较厉害,毕竟治疗肿瘤是最紧迫的。反过来,如果这种新药的作用是治疗一些慢性,不是很紧急的症状,比如降低血糖,但不良反应却比较严重,比如导致血压升高,那就很难通过审批了。
有临床症状的毒副作用都是急毒,那么没有临床症状的毒副作用就是……
吃了对身体有害,但不一定生病的“长毒”
也就是一时半会不会出现症状,但是肯定会影响患者健康的毒副作用。首先,这些毒副作用很难被发现,因为它们没有能直接观察到的临床症状,所以很难建立可靠的关联性。比如一个患者服用某个药物一年,但5年之后发现肾功能受损,你如何认定他的肾损伤一定是这个药物引起的?这5年内这个患者肯定还生过其它的病,服用过其它药物,所以情况是很复杂的。
在讨论长毒的时候,因为不一定生病,所以我们只能用“发病率”这个术语,看它是否有统计意义。目前已经确认的三大致癌因素:第一是阳光的紫外线导致皮肤癌发病率上升,第二是吸烟导致肺癌发病率上升,第三是乙肝病毒导致肝癌发病率上升。但是,每天都在海边的冲浪男孩不会都患上皮肤癌,吸烟一辈子不得肺癌也是大有人在的,主要就是因为发病率的“基数”本来就不高。长期吸烟者的肺癌发病率(16%)是不吸烟民众肺癌发病率(0.3%)的50倍!但大多数“烟民”还是不会得肺癌的。
那么,当下的医药工业是如何应对长毒的呢?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长期的动物实验。以药物的致癌性为例,为了验证一款新药长期服用后是否会导致癌症的发病率升高,药企至少需要做一年以上,有时甚至是长达两年的动物实验。只有通过了这个“长毒试验”,这款新药才有可能被批准上市。这是目前医药学的安全标准,但是你觉得两年够了吗?如果两年后试验动物的癌症发病率没有升高,你就可以放心地长期服药了吗?如果第三年开始出现问题了呢?不仅如此,现在的老年退行性疾病,也就是大家所谓的“慢性病”或“基础病”,比如越来越多的“三高”(高血压、高血糖和高胆固醇),基本上都是要终生服药的,那又如何是好呢?
最后,我还要提一下在英语语境中被严格区分开来的……
吃到肚里没毒的“毒”(venoms)
大家应该都听说过,被毒蛇咬伤之后可以用嘴吸毒,有一定的效果。(最好还是用抗血清,前些日子好像有广谱的蛇毒抗血清了。)蛇毒就是这一类“毒”(venom)的主要代表,还有蜂毒和大名鼎鼎的“见血封喉”,它们一旦进入血液就会产生剧毒。
这一类毒素作用于人体内特定的靶点,是非常重要的现代医药学研究工具,还开发出了好几款创新药物呢。
2025年8月于上海
作者简介
贵柏曾在默沙东新药研究院工作多年,潜心钻研药物化学,颇有建树。几年前回国加入药明康德,从事业务开发、项目管理和驻美运营。梁博士是《新药的故事》一书的作者。他以长期的积累、独特的视角和生动的文字,通过《老梁说药》栏目讲述新药研发“背后的故事”,令人耳目一新,脑洞大开。梁贵柏博士目前是偕怡制药联合创始人兼首席科学家,欢迎读者通过邮箱gbliang55@hotmail.com与梁博士联系。
编辑 | 姚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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