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争议的核心在于资源分配的公平与效率平衡；
• FDA目前正面临大裁员和人手紧张，加上缺乏相应的立法拨款，这些都可能影响审评质量；
• FDA局长和审评部门在决定哪些产品能获得“局长国家优先审评券”（ CNPV）资格时拥有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
• 国家法律依据的缺失，也是业内对CNPV计划的担忧。
经历4个多月遴选后，美国FDA于近期先后揭晓了两批“局长国家优先审评券”（CNPV）名单，共计15款药品获得此券。这项今年6月首次提出的计划，简单说就是为选定药物开设“超级VIP通道”，将常规需要10~12个月的审批时间压缩至惊人的1~2个月。
然而，这一看似推动医疗创新的举措，正引发不少讨论。《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近日发表评论，直指CNPV计划可能无法有效促进创新，反而会侵蚀FDA的科学基石、损害公众信任、带来药品安全风险，并创造不公平的市场环境。
FDA内部也不乏反对的声音。前药品审评与研究中心（CDER）主任George Tidmarsh博士公开质疑该计划“缺乏充分法律依据”，他认为，这项举措“将从根本上改变药物审批法律基础的整个范式”。
面对争议，前FDA资深临床审评员、礼邦医药首席科学官肖申博士持更为开放的态度：“这些担心可以理解，毕竟这对药品监管来说是一种革命性的变化。但对有利于病人、社会、公共卫生的尝试，我们应该鼓励，大胆探索，虚心求证，谨慎决定，而不是一开始就否定。”
争议的核心在于资源分配
过去，FDA在药品审批效率上的进步有目共睹。
据NEJM报道，上世纪80年代，新药审批平均要花30个月，而2020到2024年期间，中位数已缩短到8个月。这种提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1992年《处方药用户付费法案》（PDUFA）的出台，它允许FDA向药企收费，用来聘请更多审评员，从而加快流程。
FDA还推出至少五种“快速通道”，包括优先审评、加速批准、快速通道、突破性疗法和再生医学先进疗法。数据显示，2024年FDA批准的新药中，近三分之二走了这些“快速通道”，超九成在10个月内完成批准。其中，利用传统的优先审评券的药物，审评时间更是缩短至6个月。
而新推出的CNPV计划，则试图在已有基础上“再加速”。但NEJM指出，这可能对整体药物开发时间影响有限，特别是在入选产品已符合FDA现有“快速通道”之一的情况下。而且，FDA目前正面临大裁员和人手紧张，加上缺乏相应的立法拨款，这些都可能影响审评质量。
肖申认为，这种担忧不无道理。过去，对于药品审评过程中出现的一些争议，专家们有6～10个月时间对药企提供的数据进行反复讨论、分析和评估。如今，他们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大量复杂的审评工作，可能难以保证药品上市后的疗效和安全。
前FDA资深临床审评员、礼邦医药首席科学官
肖申博士
不过在他看来，1～2个月是审评过程，而非研发过程。如果人力、精力、物力等全面跟上，FDA将审批时间从6个月压缩到1～2个月并不是难题，特别随着AI等科学技术进一步发展。
肖申特别强调，一旦拿到CNPV资格，药企可随时跟FDA反复沟通交流。所以在递交上市申请时，FDA整个审评团队对这个产品几乎有了全面了解，这样算的实际审评时间可能远不止1～2个月。从这个角度来看，FDA的审评方式也会发生较大变化，需要把重心、精力和资源转移到某个项目上，还要将审评团队集中起来，以利于统一管理和指导。
“1～2个月能否完成审评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FDA需要投入多大的人力和物力，才能在按时完成CNPV药品审批的同时，确保其它也是病人、社会需要的大多数药品不被耽误。”他指出，争议的核心在于资源分配的公平与效率平衡。
而FDA要回应这些质疑也不难，肖申表示做一个全面的数据分析就可以证明CNPV计划是否可行。通过统计FDA一年内受理和审批的临床申请和注册申请，再结合各位审评员的工作量，不仅能分析出每款药品在统计、化学、临床等不同环节的人员分配情况，还能计算出FDA一年内最多可以承担多少个药品在1～2个月内完成审评，或者需要额外招聘多少人员才能既不浪费资源，又确保各项目按时按质按量完成。
自由裁量下的隐忧
CNPV计划另一个备受争议的焦点在于其宽泛且模糊的资格标准。根据FDA新闻稿，纳入计划的药品需符合“国家健康优先事项”，如满足未满足的医疗需求、减少下游医疗资源使用、应对公共卫生危机等。然而，FDA未对这些标准如何客观量化与评估做出充分解释。
肖申直言：“要制定一个非常清晰的标准是蛮难的。因为每年申报的药品可能截然不同，如果当年没有什么新药、好药，选出的5个药品标准就比较低，反之则标准更高。”
这种模糊性意味着，FDA局长和审评部门在决定哪些产品能获得CNPV资格时拥有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NEJM警告，这可能引发“利益输送”问题，造成不公平竞争和腐败。大型制药公司因拥有雄厚的游说资源和丰富产品线而更具优势，小型生物技术公司的利益可能被牺牲。
更令肖申担忧的问题是法律依据的缺失：“与获得国会授权以法律形式推出的优先审评、加速批准等不同，仅通过新闻稿发布的CNPV计划充其量只是一项政策。而政策与法律最大的区别是可以随时修改，容易被FDA局长的个人意志所左右，难以保持一致性。”
他并未否认CNPV背后牵扯政治因素的可能性，但就事论事，他认为只要FDA能做到以科学为基础，不降低审评标准和质量，保证过程透明与公正，他对这个政策“还是挺有信心的” 。
对此，NEJM也在文中指出，要打消公众对“暗箱操作”和“利益冲突”的疑虑，关键在于做到以下几点：建立透明的标准、由独立团队审评、让局长办公室远离具体决策、允许公众监督。当然，这个计划最终还需要立法授权和充足的拨款。
谁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10月17日，首批CNPV一次性发给了9款产品，它们适应症分布广泛，涵盖基因疗法、单抗、小分子等不同分子类型。
肖申分析认为：“这9款药还是非常有价值的”。他从首批名单中解读出CNPV计划的两大重点：一是解决重大且尚未解决的医学问题，如耳聋、胰腺癌；二是应对美国公共卫生问题，影响面广的疾病，如戒烟、麻醉。
再生元针对耳聋的基因疗法DB-OTO可能是名单中技术含量最高的项目之一，它让12名儿童中的11名治疗后获得明显听力改善，3人达到正常听力。另有两款也是尚未在全球获批的新药，分别是Revolution Medicines的口服RAS抑制剂RMC-6236和Disc Medicine的GlyT1抑制剂bitopertin。
大多数产品似乎并不那么“新”。其中，赛诺菲的teplizumab和Dompé Farmaceutici的cenegermin-bkbj均已获批其他适应症，此次获得CNPV将被用于加速产品新适应症的审评。而默克雪兰诺的辅助生殖药物pergoveris和Achieve Life Sciences治疗尼古丁成瘾的戒烟药cytisinicline，均为上市多年仍未进入美国市场的产品。
名单最后，两款由美国本土生产的仿制药入选，即Phlow Corporation的氯胺酮和USAntibiotics的复方抗生素Augmentin XR。这一选择凸显了加强药品供应链安全的国家战略。
Phlow在新闻稿中指出，美国多年来一直存在氯胺酮短缺，此举将加强供应链弹性，减少对海外供应链的依赖。USAntibiotics也肯定了本土药品生产能力对国家安全的重要意义，该公司在田纳西州的工厂一旦停产，可能导致未来5年内美国在最常用的抗生素供应上将完全受制于他国。
20天后，FDA又公布了第二批CNPV名单，6款产品获得此券。
其中，基因治疗领域再添一员——Vertex 与 CRISPR Therapeutics 的Casgevy，这是全球首个获批的CRISPR基因编辑疗法。癌症领域也新增了勃林格殷格翰的HER2疗法zongertinib和葛兰素史克的PD-1抑制剂dostarlimab。
此外，名单还将适应症拓展至传染病和减重领域，分别是强生用于幼儿耐药结核病的bedaquiline，以及两款GLP-1产品——礼来的小分子口服GLP-1药物orforglipron和诺和诺德注射用司美格鲁肽Wegovy。
第二批CNPV获得者主要集中于大型公司，除礼来的orforglipron外，其余均为已上市药物。这与首批获得者有所不同，首批名单涵盖了各种规模的制药公司，以及处在不同研发阶段的药物管线。
拓展阅读
对于这项极速审评计划能否常态化执行及其对行业的深远影响，肖申坦言至少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做出判断。
时间即金钱，在创新药领域亦是如此，过去优先审评券（PRV）数亿美元的交易单价早已证明了这点。
肖申强调，CNPV计划对药企是极大利好，但挑战也很明显。“时间缩短并不代表降低标准，想要1～2个月内获批，企业必须准备充分、完整、清晰的数据和资料，包括药品的安全性、有效性、CMC、质量、说明书等。这对企业能力是一次很大的考验。”
编辑 | 姚嘉
yao.jia@PharmaDJ.com
访问研发客网站，深度报道和每日新闻抢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