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自2011年国家药监局引入CTD要求以来，历经十余年升级，已构建起覆盖药品质量、安全性和有效性的五大模块数据管理体系。在人工智能（AI）浪潮下，CTD也将随之进入“eCTD时代”。
2024年、2025年《药品监管人工智能典型应用场景清单》和《关于全面深化药品医疗器械监管改革促进医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接连出台，为我们描绘出一幅智慧监管蓝图。其中，如何借助AI实现药品审评效率的提升，成为时代交给国家药监局药审中心（CDE）智慧审评工作组的重大课题——药品申报电子通用技术文档，也即eCTD的结构化与标准化。
正如CDE相关人员在会议上表明的，“eCTD是未来CDE运用AI审评的数据基石，CDE以全面推进eCTD实施为抓手”。
2021年，国家药监局发布关于实施药品电子通用技术文档申报的公告，鼓励化药1类、5.1类及治疗用和预防用1类生物制品采用eCTD申报；2025年CDE发布《关于扩大药品电子通用技术文档实施范围的公告》，扩大强制实施范围，标志着我国药品注册从CTD向eCTD全面进阶。据悉，下一步还将分阶段推进eCTD v3.2.2向v4.0升级，探索结构化递交与AI审评工具的融合，最终形成“数据标准化-流程智能化-决策科学化"的智慧监管闭环。
在国家“十五五”对AI技术的实施与应用做出更高纬度的战略规划下，研发客为此开设“从CTD到eCTD”专栏。我们将邀请不同背景的eCTD技术专家梳理我国药品注册申报从CTD到eCTD的演进脉络，为行业展现eCTD的最新动向，更希望探索出一条智慧监管、AI辅助审评审批的清晰路径。
特别感谢DIA中国药品法规事务社区以及该社区联合负责人、辉瑞亚洲区药品注册出版负责人吉申齐老师，他为专栏的启动提供了全面建议。本期，我们邀请CTD/eCTD资深实践者樊为国先生，他对政策落地与产业转型有着独到观察。（毛冬蕾）
“ICH致力于引进国际先进的技术指导原则，而当前备受关注的eCTD与之紧密相关。”樊为国先生开门见山。他见证了中国药监局过往20年的改革历程，尤其是2017年加入ICH以后，全球ICH指导原则被CDE翻译转化超过90%并落地实施的整个过程。
对于CDE发布的《关于扩大药品电子通用技术文档实施范围的公告》，他认为，公告的发布标志着中国药品申报工作向数字化、国际化迈出了重要一步，实施下去应该一鼓作气。
公告解读：eCTD实施要一鼓作气
“此公告是在中国药监顺应数字化转型的大背景下进行的。自2015年药监改以来，中国药监部门便开始了eCTD的筹备与实施工作。经过近十年的努力，eCTD终于在中国药品申报领域全面落地生根。”樊为国说。
eCTD是对CTD的一种电子化呈现和管理方式，利用可扩展标记语言（XML）技术来组织文件。其不仅可以实现信息可视化、文件链接化和传递快捷化，还可以保障注册资料的模块完整化提交和版本管理，加快申请人和审评人之间的信息沟通速度。
一个完整的eCTD体系，不仅包括一套能够实现电子申报资料提交、接收、验证、受理、审评利用和电子存档的信息化系统，还包括一套既符合国际通用标准，又与区域法律法规有效衔接的技术指南体系。这使其成为加速药品注册和全生命周期管理的重要工具。
北京康茂峰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樊为国
“eCTD的实施将带来双向赋能。”他说。
对审评机构而言，通过eCTD体系的结构化数据检索、智能关联分析等功能，审评效率将大幅提升。对企业而言，可系统性提升申报质量与研发管理水平，虽然eCTD申报的初期可能需要企业的一些投入，但是，对于药品的后期补充申请以及其他药物的eCTD申报，其递交总成本是降低的，比传统的纸质申报方式更环保，也便于药政管理当局的文件储存和管理。
从更高的维度来看，eCTD作为国际通行的药品申报格式，将有助于中国制药企业进入国际市场。
“eCTD正成为数据驱动型监管的核心。”樊为国分析认为，全面推行eCTD的价值可充分体现在三个维度——数据层面，构建标准化、结构化的高质量监管数据库；技术层面，为AI模型训练提供规范化的数据燃料；流程层面，实现从“人工审阅”到“智能分析”的范式转变。
eCTD推广中的细节问题与建议
CDE曾多次召开eCTD相关的闭门会议，邀请跨国制药企业、本土公司等参与讨论。樊为国认为，跨国公司积累了丰富经验，他们已按照eCTD要求在其他国家进行了申报，而对于本土Biotech，若CDE希望尽快实施eCTD，则需要给予一定激励措施来提升企业的积极性。
“eCTD的推广，需要监管部门与行业上下一心、坚定决心。”他说，“不能因投入高、改变原有工作模式而犹豫不决。关键在于理念与决心，若决定推进eCTD的强制实施，就应一鼓作气。既然强制要求所有企业采用，企业应该努力升级换代，想办法投入必要的技术资源。”
目前，CDE正加速部署国际领先的eCTD4.0系统。该系统计划于2026年底完成开发测试，2027年启动试点应用。新系统将实现三大突破：全生命周期数据管理、智能审评辅助功能、国际标准无缝对接。
尽管eCTD带来了较多机遇，但樊为国也指出了其可能面临的挑战。首先是技术门槛，eCTD制作要求的格式繁杂，技术标准多以计算机语言描述，对于制药企业来说是一个技术门槛。其次是合规风险，由于eCTD的申报要求严格，企业如果依靠自身技术制定解决方案，会面临较大的合规风险。
事实上，当下国内eCTD软件仍存在诸多漏洞。樊为国认为可以参考国外成熟软件的架构和功能设计，解决BUG问题，并结合CDE的需求进行定制化开发，以提高软件的稳定性和兼容性，“当然，这需要投入大量资源反复测试”。
而将国际规范引进中国，技术层面并非主要障碍，关键在于认知与理念。例如软件保护、加密程度、向申请人开放的权限等方面，中国与国外存在着差异。如电子签章，国外通常只需在申请表等少数文件进行电子签名，而中国则要求每个文件首页进行电子签章且还要求需通过技术验证。
“申报资料如NDA/BLA往往多达数千页甚至上万页，若每个文件首页都要签章，工作量极其繁重。从根源上讲，这是一种认知差异，反映了国内外在政策执行上的不同理解。另外，中国在药品申报递交时，要求同时提交中英文两种文本，而欧盟、日本、美国通常只需单一语言文本。日本仅模块一和模块二综述部分要求日文，其它模块三至五则可以直接递交英文申报资料，而日本PMDA的最新规定是允许无当地实体的企业在NDA时以英文提交CTD，极大便利了外国公司。对比来看，中国的要求增加了企业的申报成本和工作难度，也反映了中国在政策制定上的独特性。”樊为国说。
“对于管理者来说，引进政策表面内容相对容易，但有些深层次问题要重视。如学习eCTD或按照ICH要求审批药品的药效、不良反应、药代动力学、药理作用等方面，审评思路与国际接轨是一大挑战。”樊为国说。
樊为国认为，中国在学习国际政策时，制度中一些灵活性、人性化的管理方面，还有提升空间，避免出现具有中国特色但不利于企业发展的情况。“从企业和研究者的角度出发，有些要求是否过于繁琐，无疑增加了企业负担。政策制定者能否换个角度，多为企业考虑呢？”
目前，涉及软件、数据、eCTD咨询和外包服务公司众多，如何整合这些资源，或引入第三方服务为CDE所用，同时采用统一且与企业模板兼容的模式，从技术层面实现一盘棋布局，以推动政策的成功落地与实施？樊为国认为，从CDE的角度来看，虽然已经发布了一些指导原则和通知，对文件格式、文件名、标点符号、序列等方面做出了规定，但在实际操作中仍存在许多细节问题。例如，申报表格提交后若需修改，却无法操作且不被认可。
针对这些挑战，樊为国提出了应对策略。他建议企业应加强对员工的培训，提高他们对eCTD申报的掌握程度。此外，制药企业还应组建专业的eCTD团队，负责申报资料的准备和提交。同时，注册人员应密切关注国家药监局的政策动态，及时调整申报策略和工作计划。
“政策推进不能等待完美无缺的那一天，否则将遥遥无期，时间成本过高。”他说。
eCTD与AI融合趋势
展望未来，樊为国认为，eCTD在中国乃至全球的发展，与AI技术的融合将成为一种趋势，要实现人机结合的AI药品审评，其数据基础是全面实现信息化、电子化与结构化。
eCTD的核心工作涉及大量文档处理，例如设置内外部超链接及管理版本历史。传统人工操作不仅效率低下，且易出错。而AI技术正为此带来变革：目前已有软件能够自动完成链接的校验与关联；在翻译领域，基于大数据的AI模型也显著提升了国际申报的资料准备效率。事实上，以eCTD格式向美国FDA等机构提交文件，已成为国际主流的标准做法。
尽管eCTD能显著提升审评效率并降低成本，但其前期投入门槛较高，对企业技术实力提出要求。为此，樊为国建议，国家应出台更多实质性激励政策（如对采用eCTD的申报给予优先审评），并期待中国能尽快全面强制实施eCTD，以推动产业与国际接轨。
先行者的探索
樊为国的职业生涯亲历了国家药品注册从纸质时代向数字化、电子化的重大转型。从他2002年创办eCTD公司，到如今国家迈入智慧监管新阶段，他坚守在注册工作的第一线。他回忆道，2018年面对客户寻求的eCTD文件制作服务这一全新挑战，他四处寻找专家、努力学习、沟通客户。当时中国未出台相关政策，国内了解相关知识的专家数量甚少，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学习，完成了eCTD制作任务。后来政策引进，樊为国邀请了很多国外专家，包括辉瑞等企业专业人士讲课，带领团队解决问题。
2023年是樊为国从业20多年来最具挑战的一年，市场低迷延续至今。目前eCTD服务行业竞争激烈。他认为，市场环境不友好，公司更应该坚守质量底线，“不断提升自己，相信能在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
下期预告：
下一篇故事主角，是80后创业者刘蔚彤。她带领民族企业研发国产eCTD软件，在时代浪潮中勇敢换道。在与600家客户合作后，她发现了企业实施eCTD的最大挑战在哪里，行业对国家强制实施eCTD又有着怎样的政策期待。
编辑 | 姚嘉
yao.jia@PharmaD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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